十八届五中全会今天闭幕,全会公报允许普通二孩政策。
2013年,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的“二胎政策”率先出台,却在大城市遇冷。全国提出再生育申请的夫妇不及预期的一半。如今二胎全面放开,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放开二胎,对应对老龄化有何作用?单独二孩政策在上海也遇冷了。上海市卫计委统计,目前上海进入婚育年龄的女性,有90%符合双独或单独的政策,但是申请二孩的比例不足5%。
2015年1月25日,上海市卫计委的官员发出了罕见的呼吁:符合二孩生育政策的上海家庭要多多生育,“因为对于家庭结构的稳定性和社会的发展而言,两个孩子更适宜”。搞计划生育的反过来大声疾呼“多生育”,实在是太违和,太不符合大家的习惯了。
事实上,上海双独二孩的申请也远低于预期。上海有200万个双独家庭。卫计委调查显示,40%-50%的双独家庭有生二孩意愿,但过去5年,只收到1.5万个申请。
再看全国。2013年12月,在单独二孩政策颁布之初,国家卫计委计划生育基层指导司相关负责人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提到:单独二孩政策施行后,“近几年出生人口会有所增加,大概每年增加200万人左右”。但日前国家卫计委新闻发言人表示,截至2014年底,全国有近100万对单独夫妇提出再生育申请,不及预期的一半。
2014年11月,中青报社会调查中心在全国范围内针对2052名居民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在符合单独二孩申请条件的受访者中,仅24.9%的人提出了申请。这个数据意味着,即使改行自主生育甚至鼓励生育,愿意生孩子的家庭比例也不高。
在许多媒体的妖魔化描述中,中国人一直是生育狂的形象,但冷冰冰的数据给出了相反的事实。中国人为什么突然不爱生孩子了?
“突然”当然只是印象。如果把生不生、生几个看成投资行为,那从成本与收益的变动就不难窥见生育行为变化的轨迹。
先看妇女的生育成本,主要由两块构成。
一是在工业与城市的时代,重智力、轻体力的白领工作大量涌现,男女同台竞争就业机会,妇女几乎能顶家庭收入的半边天。妇女从怀孕到哺乳,至少需要一年半时间;如果小孩满三周岁才上幼儿园,那就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职业女性休产假一般为三四个月,上班后的工作外时间亦不得主要用于照料幼儿而非充电提高专业水平,为此妇女不得不放弃相当的收入与职业晋升机会。
二是养育一个小孩的直接费用也不菲。上海的调查显示,一个家庭养育一个0~3岁孩子的直接费用为32719.5元,4~6岁孩子的养育费平均为31943元,7~12岁的为31226元,35%的父母认为“养孩子是沉重负担”。有人估算,一个孩子从出生到大学毕业,连吃带用加上读书、找工作与结婚,要花100多万元。
男耕女织的农业时代,承担体力活的男人是家庭收入的主力,生育成本的第一块(妇女放弃的收入)很低,生育率就很高,一个家庭生四五个孩子很常见,在养育模式上势必是重数量、轻质量,导致生育成本的第二块(直接费用)也不高。
但在工业与城市的时代,生育成本的第一块剧增,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都是重大决策,在养育模式上势必改为重质量,导致生育成本的第二块也上升。如此情势之下,符合单独二孩政策的家庭只有1/4愿意再生一个也就不足为怪了。
中国城市化率2012年为52.57%,并且这是以每年一个百分点的速率增长。2012年上海的城市化率为89%。城市化内蕴的生育成本上升对生育率的压制所用非常大。这非中国独有,乃是所有国家在城市化过程中都发生过与发生着的现象。生育成本上升之后,也很难再降下来,西方国家补贴生育的措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扭转不了趋势。
当孩子不再是资本品在家庭养老之下,年富力强时父母生养孩子付出艰辛,而不是及时行乐,年老体衰失去工作能力时由子女支付至少一部分赡养费用。子女比其他任何人更关心自己父母的生活与福利,这是写入基因的人性。养育孩子体现出资本品的特点:投资是未来消费,以放弃现在消费为代价。
不过,在现收现支的社保制度之下,雇员和雇主均被要求每月按照该雇员基本工资的一个百分比来强制缴纳社保税,一直缴到该雇员退休为止。以雇员与雇主名义缴纳的部分,其实均是公司用工成本的一部分。现收现支的本质,是强制工作者、年轻人与下一代集体养老年人、退休者与上一代。
在这种模式下,家庭的考虑就变了:既然政府保证我们将来退休后的生活待遇,等我们退休时,别人家的孩子在工作并缴纳社保税,养老金能确保退休后的生活无虞,那现在就没有必要含辛茹苦,省吃俭用多生养个孩子。节省下来的钱和时间可以买更好的车子、更大的房子,可以到处旅游,可以过上更有品质的生活。人生苦短,如果不是为了将来的考虑,谁愿意现在过苦日子?由是,从意愿的角度,孩子就被削弱甚至剥离了养老投资品的功能。
同等重要的是,在投资意愿被削弱甚至剥离之外,现在的工作者把生孩子作为养老投资的能力也被削弱了。在家庭养老之下,每一个家庭的工作者能在与父母协商在代际恰当地分配自己的收入,以确定多少给父母养老,多少自己消费和投资,多少用于养育孩子。父母和子女之间有爱,父母不会侵夺子女和孙子女的生活资源。这就能确保一个家庭对孩子的投资份额,也能确保在代际之间,资源能稳定地向下一代转移。
但在现收现支之下,所有工作者被强制将自己收入的一部分用于所有退休者的养老,没得商量;所有退休者也有动机向政府施压提高自己的退休待遇,从而进一步加重所有工作者(别人家的孩子)的负担。这就必然削弱所有家庭对孩子的投资能力,还导致资源在代际之间的流向出现了逆转,整体上不是向下一代转移,而是向上一代转移。
由此,生养孩子作为养老投资品的意愿和能力都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为了享受天伦之乐或对热切希望抱孙的老人有个交代,生养个把孩子就行了。甚至丁克家庭也大量涌现,将来有别人家的孩子为自己的养老金添砖加瓦,何苦费心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孩子?浪漫、逍遥和自在的两人世界多好啊!
1970年代以来,西欧与日本的生育率稳定地远低于世代更替水平,单单靠生育成本上升不足以解释,孩子的资本品属性被削弱导致生育收益的下降,亦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从安排上,中国的社保是大统筹、小账户,大统筹就是以现收现支为主,再加上个人账户不断累积的空账,整体上与现收现支无多大差别了,在“养老靠政府”的观念之下,只有不高比例的人愿意生二胎,也就不奇怪了。
重质量的传统上述两个因素还不足以充分解释中国人的生育意愿为何如此之低。新加坡几乎是一个华人社会,其城市化率是100%,不过没有实行现收现支的社保制度、而是实行纯个人账户性质的中央公积金制度。也就是说上述两个因素只占了一个,但新加坡的生育率也很低,只有1.2(2010、2011年)。
再看其他华人社会。根据世界银行数据,2010-2012年的总和生育率,澳门分别为1.0、1.0与1.1,香港分别为1.1、1.2与1.3。台湾与在美国的华裔生育率都很低。其他受儒家文化影响的社会也是如此,如韩国的生育率只有1.2,日本的生育率只有1.4。
照道理说,儒家文化强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鼓励生育的,不过一千多年来“学而优则仕”令华人与儒家文化圈的尤其重视对子女的教育投入。在传统社会,考取功名有各种好处,可以免税,可以入仕,可以在当地提升社会地位,由此导致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心理取向。经过N代人的传承与加强,这已经成为了Meme。
1976年,英国科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一书中,新造了Meme 一词,含义为:“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及行为模式等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作用相类似的东西。”是说,如果生物进化的基本单位是Gene(基因),那文化进化的基本单位就是Meme(谜米或文化基因)。Gene通过遗传传承,Meme通过模仿。
哪怕后来科举制度消失了,这个Meme就像病毒一样仍有独立的生命力。由此导致进入现代社会,华人及儒家文化圈的社会比其他社会更重视子女的教育,对子女教育的投入会更高。这是一种重子女质量的模式,对质量的投入与对数量的投入之间有替代关系,势必会压抑生育子女的数量。
现在中国城市家庭对孩子的教育普遍从娃娃抓起,自己宁愿省吃俭用也要让孩子多一门才艺,多亲炙一位名师的教诲。许多课外培训机构因此大发其财。大家都这么重视质量,谁也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结果给孩子的教育培训是层层加码。这会反映在生育成本第二块的构成上,华人社会的教育支出要明显高过其他社会。
低生育率陷阱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全国总和生育率为1.1811,上海只有0.73665。其中城市人口全国总和生育率为0.88210,上海只有0.7133。城市人口中,一对夫妇只生育0.88个孩子,下一代人口规模以44%的速率指数级衰减。
不过即便生育自主甚至鼓励生育,由于上述三个原因导致的中国人生育意愿超低,中国的生育率也不可能大幅度回弹了。考虑到符合单独二胎政策的家庭只有约25%会真正申请,而生育会分摊到几年之内进行;参考上海一年的申请率不到5%,不妨假设单独二孩政策每年可将总和生育率提高5%,那全国生育率也不过1.24;就算可提高10%,那全国生育率也不过1.3,仍处于超低生育率的范畴。
一个孩子的家庭大概占62%。双独二孩、单独二孩放开之后,意味着大部分生育潜能已经放开了。即使放开自主生育,低生育率陷阱也很难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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