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宫产前
凌晨4时30分,手机铃声《隐形的翅膀》音乐响起,我从梦中惊起。此时的电话多是急事,而就今天来说,更应该与即将分娩的妻子有关。因为,她这个时候,正一个人在医院的待产病房里,等待分娩前阵痛的到来。
痛苦,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不希望拥有的,更不用说是“等待”。然而,分娩的阵痛,对每一个准母亲来说,却是非常盼望,甚至急切盼望的。只有当这样的痛苦袭来,而且,是以每隔五分钟一次的频率袭来时,整个分娩的过程,才算正式拉开序幕。从这个意义上说,痛苦成了新生命诞生的准确信号。
为了迎接这种痛苦的到来,很多准母亲,还要使用催产药物,迫使子宫收缩。当然,这是违反自然规律的。所谓“瓜熟蒂落”,药物催产无疑是“瓜”不熟时,强迫“蒂”落。尽管如此,对现代城市女性来说,催产药物几乎必不可少,无论是自然分娩,还是剖宫产。是药三分毒。新生命的到来,除了痛苦,还伴随着化学药物。婴儿们舒适的水晶宫,在化学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空间逼仄。
果然,电话是妻子打来的。她说,你们早点儿来吧,已经“见红”了。“见红”这个词,我不知道是不是医学术语,但是,只要是准母亲和准父亲,都明白它的意思:宫缩——每隔五分钟一次的痛苦频率——已经开始,新生命即将从水晶宫出发。新生命在人间的降临,还要先以血水的流淌为引导。
5时整,我和妻子的二姐,坐上第一班公交车赶往医院。这是一家三甲医院,在北京乃至中国,拥有较高知名度。2004年10月10日傍晚,我曾亲眼见到,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的夫人在这里访问。但是,它的妇产科却并非北京最好的,当然也不是最贵的。在北京高级的母婴医院,生一个孩子,花十几万元,很正常。
下了公交车,再步行约10分钟,上妇产科急诊住院部,进1号病房。妻子正站在1号病床前,脸色略显苍白,神情疲惫。她告诉我们,自我们昨天19时(根据医院规定,19时以后,家属不准探望)走后,在外用催产药物的作用下,宫缩痛从21时开始,致使她一夜未眠,只好在走廊里一趟趟走啊,走啊,走……随后,我们开始讨论是自然分娩,还是做剖宫产。此前,虽然也商量过这件事,但是,那只是务虚,现在才算是务实。
在务虚讨论这件事的过程中,除了我、妻子、二姐,昨天还有三位“外援”医护人员的电话加入。一位是我的朋友、煤炭总医院副主任医师郑山海,他在参与讨论之前,也专门咨询了本院的妇产科医生。在此之前,他还曾指导妻子服用补血药物。另两位医护人员,是我的朋友、学者程亚文推荐的,一位是有着三十多年妇产科行医经验的朱少云医生,一位是护士长石明兰。大家共同的意见是,最好自然分娩,实在不行再实施剖宫产手术。
早上8时稍过,一位医生来到了妻子所在的病房。她是应我的同事、记者王卡拉之请,特地来找妇产科医生沟通,请她们同意为妻子做剖宫产的。在昨天务虚讨论时,我事实上已经在妻子的压力下,通过另一位同事、记者魏铭言,找到了和这家医院比较熟的王卡拉的电话,然后,请她出面找熟人“开后门”的。
卡拉是爽快人,很快办妥了这件事。卡拉的这位熟人特别好,不但跟妇产科副主任打了招呼,也跟妻子的主治医生打了招呼。于是,她们当场答应,如果再等两个小时宫口还没有开,就答应我们的要求。就这样,我们的讨论有了最后的结果。由是,新生命的诞生,又被社会因素影响着。
10时,一位男医生来到病房,在咨询了早上是否吃饭等问题后,通知准备做剖宫产手术。在宣教室,他向我们讲解了有关风险情况,例行告知手续,并让我们在同意书和授权书上分别签字。字一签完,妻子就被护士喊进换药房,很快,鞋子、病号服从换药房里,被实习护士递出来。又很快,妻子躺在移动床上,由两位实习护士推了出来,然后,上楼(按错了楼层)下楼,进手术室。进手术室的时候,妻子的表情稍微有些紧张,但是,脸上似乎还挂着隐隐的笑。当手术室的门关上以后,我和二姐就在门口守候了。
●降临人间
11时20分许,透过手术室的门缝,我听到了一声异常响亮的啼哭。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是孩子出生了。此后一两分钟,一位护工从手术室出来,我便问她里面有几台手术,她回答说是一台。于是,我便知道,这声响亮的啼哭,应该属于我的孩子。果然,11时30分许,一位护士抱着孩子从手术室出来,见到守在外面的我,匆匆说了一声“女孩”,便上楼去了。二姐跟了上去,我被命令不准上去,只许继续守在门外。
此刻,我知道,我的女儿以她异常响亮的啼哭,来到了人间,来到了中国,来到了北京。也正是她的这声啼哭,让我决定了她的乳名:上鸣。此名含义是:上者,一为妻子姓氏(上官),二为高层次,三为尚之谐音。鸣者,响亮之声。上鸣,简约而言,即为鸣之上乘,崇尚上乘之鸣。7月20日,乳名“上鸣”弃用,改为“天天”。自7月20日起,文中的“天健”也一律改为“天天”。此前,尽管妻子并没有完全同意,但是,我已经拿定主意,不管男孩女孩学名均为:天健。天健者,取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希望孩子能够效法自然之运行,强劲刚健。通俗而言,就此名来说,也可简单释为天赐健康。对孩子来说,自然健康足矣。
在取此学名时,有个小插曲不可不说。6月底,旅美学者、诗人沈睿作为指导教师之一,领着十几位学生来中国访问。因为此前与沈老师很熟,也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在她离开中国之前,我在陶然亭公园旁边的郭林家常菜馆,为她设宴饯行。当时,陪同的有沈老师的另两位朋友——中国旅游出版社副主任级策划编辑赵宇,《中国妇女报》总编室副主任、诗人林木。这是我们几位第二次聚会。
餐毕,林木、赵宇夫妇打车回家,因为和沈老师回家的方向一样,我和妻子便与沈老师边走边聊。说到给孩子取名字时,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并且说,这样的名字说出口,字掉在地上,个个都会当当响。沈老师笑着说:“到底是写小说的,说话形象。”妻子问沈老师:“名字取得怎么样?”沈老师当即表示:“很好呀。”随后,沈老师也对“天健”这个名字,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样,在潜意识里,妻子可能就已经答应了下来。所以,当孩子出生后,我再次征求她的意见时,她便含笑同意了。
12时许,妻子从手术室出来。不久,女儿也被抱来,放在床边的小车里。这时,我才真正观察她。她的脸与其他孩子比,更加白一点儿,所以,当她和其他几个婴儿一起放在大推车里时,我一眼就可以认出她。刚出生的婴儿,放在一起时是很难区分的,即便是孩子的父母,也只能靠挂在身上的、心形小牌上的母亲的名字辨认。(此处,可插此小牌、手牌照片)这一点也很是有趣。
当你看到这一幕时,你会突然感觉到,人与人的确是应该平权的。因为,大家是那样的相同。不过,那一刻,我也突然生出一个怪想:并排躺着的婴儿都是天使,但是,长大后的他们,却有的会成为杀人犯,有的会成为抓杀人犯的警察;有的会成为恐怖分子,有的会成为被恐怖分子所杀的平民百姓;有的会成为千万富翁,有的会成为流浪汉……
她的头发,非常浓密也非常黑。自然,我也观察了其他的新生儿。结果是,大家的头发都差不多,非常浓密非常黑。这自然是营养有保证的结果。她的脸蛋,胖胖的、圆圆的、粉中透白,衬托得头形有些怪怪的:额头略有点儿尖,两个太阳穴的部分,却是扁而凹的。我当时的猜想是,这应该是在骨盆里被挤压的结果。如果是自然分娩,这个特征也许应该更明显一些。不过,也正是由于是剖宫产,所以,孩子来到人间时,迎接她的还有刀——手术刀。
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屋里所有的婴儿,包括刚刚出生的天健,就被护工一个个抱走了。当时,包括已经自然分娩过两个孩子的二姐在内,都略有些惊讶:刚出生的孩子也吃奶呀!后来,当天健被抱回来时,护工说,与其他的孩子相比,天健特别能吃。这可真是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躺在推车里,不知道什么原因,天健又开始哭起来。就像她刚出生时那样,哭声特别响亮。于是,二姐摸了摸她的手,说是有些凉。为了怕刚出生的孩子冻着,二姐便把她抱在怀里,贴住胸口暖着。因为她当过母亲,我也觉得二姐说得有理。是啊,水晶宫里那么温暖,而开着空调的病房里,显然有些凉。
不料,她的做法,引起了护工的注意,护工说:“你不能老这样抱着孩子,要让她自己躺着适应。孩子的手脚凉都是正常的,因为刚出生不久,血液还没有循环到那里。”不但护工这样说,旁边陪护其他产妇的老年妇女也这样说。
也许她们的说法很有道理,但是,二姐心疼孩子心切,还是抱在怀里。这一刻,你完全可以感觉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道理:谁家的孩子,谁最心疼。抱了一会儿,天健有点儿溢奶。于是,换了我抱。一开始,我是不敢抱的,主要是怕抱这么小的孩子,万一姿势不对,可能会伤了孩子。不过,当我一接手,老年妇女便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表示我抱的姿势完全正确。
抱的姿势虽然对了,但是,拍孩子后背的方法,却又不得要领,因为我怕拍伤了孩子。平时,我一直在坚持锻炼身体,胳膊上的肌肉发达,手劲儿也很大,这加重了我拍孩子的心理负担。虽然如此,我还是试着拍了一会儿,直到她不再溢奶。对溢奶,二姐倒并没有多么担心,相反,她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溢奶的孩子,长得快。”她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事实上,又有多少孩子不溢奶呢?溢奶,对新生儿来说,是一件非常普通而又正常的事情。
●分享幸福
孩子放在推车里以后,我开始通知家人、一些一直关心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朋友。家人中,通知了三哥,并请他通知二姐和其他人;通知了妻子的大姐、三姐、外甥女。因为当时手机也快没有电了,我不敢打太多的电话。
但是,朋友中还是用电话通知了一些: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经济评论》执行主编邵宾鸿,并请她通知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何怀宏老师,天健出生前,邵老师和何老师多次专电询问,此次,邵老师又再次交代,孩子刚出生后,少喝牛奶等。
前文提及的程亚文、郑山海,亚文回电说,祝你加入老丈人俱乐部(亚文也有一个女儿)。看了这条短讯,我不仅哑然失笑。
同事也是师姐的郭利琴,并请她通知和讯网副总编辑、师兄孟波,他们夫妇对孩子的健康出生,一直如同自家兄姐般关心;同事、国际部主编陈令山,评论部同事于平,并请他通知夫人,他的夫人与我的妻子是好朋友。
《文艺理论与批评》杂志社社长吴祚来,在天健出生前,祚来多次电话询问,要不要帮忙联系医院等。本来,山西“窑奴”事件发生后,我准备抽空到那里看看,为将来的创作积累一些素材,但是,祚来兄马上言之谆谆地告诫我:“在孩子一岁之前,最好哪里也不要去,一定要绝对保证家的平安。”遵祚来兄所言,在几经思索之后,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仅仅做了一些案头的资料搜集工作。
评论部同事、主编王爱军,不过,电话打通时,他低声说“在开会”,我就没有再说,随后便发出短讯,爱军回复“祝贺你有了贴心小棉袄”。
天一扬科技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靳军,并请她转告先生杨继博士;在待产病房里认识的、已经于当天出院的一位病友。这位病友出院之前,嘱咐我们一定要告诉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既然我们当时答应了,自然就必须完成诺言。
除了电话通知,下午在报社签两个专栏版时,又通过电子邮件,通知了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现在台湾访问的张千帆老师。此前,张老师多次来信问及孩子是否出生。收到我的电子邮件后,张老师先后回复如下:
保印:
太好了,这是人生一件大事。这些日子一定很辛苦,你们多保重。我的“经验之谈”:第一个月最操劳,三个月后就好多了。所以,前途还是光明的!
再次恭喜!
千帆
保印:
预祝你们的千金健康成长,长大后来北大深造!
保重!
千帆
张千帆老师之外,还通知了一直挂念孩子的林达老师。收到邮件后,林达老师回复说:
恭喜你和你夫人!!!太为你高兴了!
女孩好啊,灵气,比较贴心:)。
千万当心身体!不要累坏了!
在回复身在德国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教授刘仁文老师时,我也告诉了他天健降生的消息,刘老师以他一贯的写作风格回复:
热烈祝贺你喜添“千斤”,保印!刘仁文
本来,也想及时告诉沈睿老师的,但是,一忙起来就没有来得及发信,只好准备在第二天再告诉她。
15时,我赶往报社,签周六和周日的两期专栏。当我把孩子出生的消息,告诉副总编辑田延辉时,除了表示祝贺,他还说:“今天的版早点儿签,你快去医院照顾病人和孩子。”17时,因为执行总编辑非常忙,还没有来得及看版,我就告诉她说,这两期的文章非常稳,她不看也可以。于是,她便说:“那你们就签吧。”有了这句话,我赶紧签版。随后,我在报社门口打车,匆匆赶回医院。
19时,病房又到了锁门的时候,我和二姐就走了出来,重复来时的路线,乘公交车回家。到家以后,因为吃过了在医院订的饭,便只喝了一点儿汤。随后,冲了一下沐浴,便开始上网查找与剖宫产护理、新生儿护理有关的材料。在我看来,当天晚上查到的最好材料,除了让病人早些下床活动,便是给病人煎白萝卜汤,利于术后排气。查完材料,又赶紧上床休息。
总结孩子一天的诞生,可以说,她的新生命,除了与自然性的痛苦、血水相伴,还和催产药物、手术刀、社会关系等,紧密联系在一起。在今天的中国,在今天的北京,后者是非常正常的现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现代文明的象征。只是,这种象征,到底是好还是坏,还有待实践最后的检验。
不过,我隐隐有些怪异地担心:如果今天的中国妇女都“热爱”剖宫产,拒绝自然分娩,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导致大部分中国妇女丧失自然分娩能力?如果真是这样,不但中国的妇女可悲,人类也可悲,科学与文明更可悲。
7月14日晚写
【经验与教训】
之一:关于“见红”。在做例行孕检时,医生曾告诉我们,可以等到“见红”时,再来医院住院。但是,因为担心出现意外,妻子提前住了院。事实上,从“见红”到分娩(包括剖宫产),中间有很长时间,完全来得及到医院办各种手续。医院条件再好,也没有家里方便。只要交通条件许可,完全可以遵从医嘱。
之二:关于分娩。尽管妻子是剖宫产,但是,无论是从身体所需要承受的痛苦,还是从孩子未来的身体健康,以及从产妇的身体恢复速度来看,自然分娩都应该是首选。不过,这也要考虑产妇对痛苦的实际承受能力,而不宜将自然分娩绝对化。此时,千方百计安抚产妇的情绪,非常重要。
之三:关于抱孩子。在产妇分娩之前,最好能够先学习抱孩子的正确姿势,以免届时手忙脚乱。我在少年时代,曾经先后照看过两个小外甥,抱孩子的姿势基本掌握了,所以,还比较从容。即便如此,在抱孩子之前,因为怕姿势不够正确,伤了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其实,这种担心完全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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