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隔代抚养是一件很好的事:
既可以一解老人思孙之苦,避免晚年生活的孤单,也能让孩子得到充分的呵护与关爱。而我们,则可以腾出精力放在事业上,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抱着这样的想法,儿子小明上幼儿园后,我将退休的父母从老家接到了武汉。
父母每天接送孩子,把一日三餐妥妥地准备好,彻底解了我和老公的后顾之忧。
小明曾患过哮喘病,父亲为了给容易盗汗的小明换毛巾,常常睡不了一个整觉……
看着儿子一天天欢实、健康,我对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俩干脆一直随我们住算了,小明和我们都离不开你们啊!”
父亲乐呵呵地说:“好哇,我这身子骨还行,能伺候小明到上大学娶媳妇!”
然而,这一切都在儿子上小学四年级时戛然而止……
那天是教师节。我特意准备了购物卡,在下午放学后找到了小明的班主任赵老师。
一番推搡之后,赵老师红着脸收下了。我千恩万谢地说着“孩子若不听话,您多批评教育”之类的话后,便匆匆告退。
然而,我刚走到校门口,却被追上来的赵老师叫住了。
赵老师神色严峻地对我说:“你的孩子现在有点危险!”赵老师说时,眼睛并不看我,只是盯着远处的操场。
我惊慌地问:“什么危险?”
“他可能有自闭症的倾向。”赵老师的话如一记闷雷,在我耳畔炸响。
自闭症?我的孩子?我不敢把它和小明联系在一起。
小明从小就聪明、活泼,稍大些没那么调皮了,我以为孩子的成长都是这样,温雅内敛一点没什么不好。这怎么可能……
赵老师瞥了我一眼:“小明在班上落落寡欢,不爱和同学玩。上课看似盯着黑板,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却又不做声;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那出神,摆弄笔,就是不听讲,成绩也下降得很厉害。”
赵老师告诉我,小明内向得接近自闭的性格可能是在二年级时酿下的。
那是下学期开学后不久的一天,赵老师在下午的课外活动后又多上了一节课,当时别班的孩子已陆续放学,只有小明班上的家长们在校门外等待。
赵老师讲得兴致勃勃,小明的爷爷却等不急,冲进教室,大声嚷:“都放学了你还拖堂?像什么话!”
赵老师当时脸就气白了,教书十多年她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她没有回应我父亲,当即宣布放学。
小明爷爷径直走到小明的座位,牵住小明就往教室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
听到这里,我腿肚子直发抖:“后来呢?”
“后来班上的男生经常欺负小明,小明变得很孤立。”
我快哭出来,问:“您没有批评那些男生?”
“我批评了。我上课还可以控制那些小孩,上其他课时就管不住了,课间我更没法管了。就觉得这孩子越来越闷,和他说话的没几个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可怜的儿子,他才只有八岁呀,就每天在学校面对这样的环境,这对他的身心是多大的伤害呀!
我泣声说:“我要救他!赵老师,求您帮帮我,还来得及吗?”
赵老师的眼里闪过一抹怜悯:“来得及。”
之后她简要了解了我的家庭情况后说:“小明和其他同学相比,身上有非常明显的隔代抚养的特征:内向、寡言少语、不合群、不自信、注意力不够集中等。现在要紧的是不要和老人住在一起。”
我说:“我和他爸工作都比较忙,有时需要老人帮着带一带。”
赵老师正色道:“无论如何,请老人回老家吧。我不便多说,你自己悟吧。你有再大的困难,也不抵孩子现在面临的困难!”
我凝视着赵老师,她的眼里竟有一丝愧意:“抱歉,这事我现在才告诉你……”
这一丝愧意瞬间打动了我,也让我读懂了她。
两年前,我的父亲冲进教室当众骂她的那一幕,可能成为她心头迈不过去的坎。
在小明渐变的过程中,她其实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次能直言相告,已需很大的勇气。
我含泪说:“赵老师,我不怪您。我要感谢您说出这一切。您的建议十分珍贵,我会好好考虑的!”
回到家面对父亲,我竟有了一种莫名的愠怒,却又不能发作,我被这种情绪折磨得一口饭也吃不下。
父亲不明就里,轻轻地说:“今天做的饭好像硬了点。不吃米饭了,喝点粥吧。”说着,就要起身帮我盛。
我心一颤,赶紧拦住他:“我自己来。”背向父亲的那一瞬,我告诉自己,父亲已年过六旬,为小明为这个家已经付出很多,他不会懂得自己两年前的一次冲动带来的严重后果。
千错万错是我们自己的错。
作为母亲,我是不及格的。仔细想想,儿子的家长会我参加过几回?我们的关心到位了吗?
记得有一次小明回家,莫明地哭泣起来。
我问父亲怎么回事,父亲便大着嗓门吼道:“还不是那个姓赵的班主任有问题,每次她送孩子出来,脸上都像我们欠她钱不还似的!”
每次我听到父亲这样说,只是哄哄小明,买些玩具或书抚慰他,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我真的是粗心啊……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一心想着弥补小明严重缺失的母爱。
和老公商量后,我们决定送父母回老家,但永远不告诉他们真相。
当我以最近工作发生变化,不用出差为由,请父母回老家时,母亲一时无法接受,直抹眼泪。
父亲自然也是不舍,他在叠小明的换洗衣服时,轻轻抚摩着发呆。
老公见了,也有些不忍,和我商量:“要不,等小明再大一点再让俩老走吧?”
我含泪说:“必须走。我们不能让爸妈替我们带孩子太久,否则会害了小明一生的!”
送父母回老家的路上,老公开车,我婉转地提起前年父亲冲进教室的事。
父亲不无得意地说,“我那天吼了她一嗓子,后来她就再不敢了!”我苦笑,和父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多说他也难懂。
回到武汉,我把上班之外的几乎所有时间都给了儿子。
每天和老公轮换接送他上学放学,细心为他准备一天的餐食;空闲时候,还带儿童书籍让小明与小朋友们分享。
晚上陪他做作业,做游戏。临睡前陪他读经典,背英文,给他捏脊摩背,让他睡得更香甜。
很快,小明不再嚷嚷只要外公外婆了。一年过去,他对我有了从未有过的依恋,有时还对我撒撒娇。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突然发觉书房窗台上有一支栀子花,插在盛着水的塑料杯里。
我以为是小明父亲难得的浪漫,小明父亲说不是他干的,再看小明,竟有点羞赧地挠头,嘻嘻一笑。
我明白了,欣喜不已。我的小明,阳光健康的小明回来了。
感谢上苍,让我用加倍的努力赢回了小明。而远在老家的父母没有了照顾外孙的羁绊,竟自在轻松了不少。
老两口每年都要旅行几次,他们寄来的在旅途中相携而行的照片,张张笑容灿烂。我越发觉得当初请他们回家的决定是正确的。
若我能活到成为祖母的那一天,必会拈花微笑,或云游四方,或沉浸书画,而不会追着小孙孙喂饭吃。我顶多是他的一个快乐玩伴。
因为几十年前那份锥心的痛告诉我,母爱是一场得体的退出,祖辈的爱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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