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江南弃儿
文|新京报记者罗婷 实习生汪婷婷 付子洋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5万被父母遗弃的婴幼儿被政府送到北方收养。被遗弃的阴影却像钉子一样钉着每个人,呼吸不绝,纠缠一生。
他们几乎花了整个前半生,与自己和解。而后半生,踏上了寻亲之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那是两道不易察觉的伤口,在耳廓处,有隐隐的白线。
是剪刀剪的。
漫长的青春期里,王金虎曾长久对着镜子,凝视那两道疤痕,不停问自己,我是谁?
他是弃儿。那疤痕,是父母送走他时留的记号。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江南地区大饥荒,幼子被父母遗弃,被福利院收养,又被政府分批派送,送到相对殷实的北方家庭。
1959到1963年,凡是铁路线向北延伸的地区,内蒙古、山东、河南、陕西,河北,都留下了孩子们抛别家乡的哭声。
多年后人们估算,这些被送养的孩子至少有5万人,被统称为江南弃儿或国家的孩子。
捱过了大饥荒,弃儿们各自长大。被遗弃的阴影却像钉子一样钉着每个人,呼吸不绝,纠缠一生。
他们几乎花了整个前半生,与自己和解。而后半生,踏上了寻亲之路。
压抑的少年时代
我是养子,六岁时,住在洛阳的王金虎知道了自己今生最大的秘密。
妈妈带他出门,别人问,这是你抱养的那个上海娃啊?妈妈回答,是啊。
他一双大眼,虎头虎脑,懵懂的样子,却什么都听进了心里。
知道真相时,他太小了,还没有自我意识,只感到难受,像心上擦着砂纸,不得安宁。
他寻找一切可能的痕迹,遍寻不得,直到那两道疤痕吸引了他。
十三岁时,他在书里看到,在耳朵上剪疤,或是在身体上刺字、烙疤,原本是江浙沪一带,农户为了避免混淆,在家畜身上做的记号。但在特殊年代,被人们当做了寻亲的标记。
他度过了漫长而压抑的青春期,对上海的一无所知,混杂着对生父母的怨恨,对养父母的愧疚,长成一个沉默的少年。
八十年代,他结婚生子,没告诉妻子自己是弃儿,怕她知道后出什么问题。
1990年一个夏夜,王金虎梦见了上海的亲人,面目模糊,叫他的名字。
半夜惊醒,多少事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沤了好些年,要寻亲的念头,由这个梦沤出来了。
当时工作的木材公司忙,但他等不了,第二天,就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洛阳向北250公里,华山脚下的小城潼关,李万成同样经历了充满煎熬的少年时代。
小镇是个小社会,谁家孩子是抱养的,大家都清楚。
孩子们开玩笑,总要指着他说抱养的,他就和人打架,打到鼻青脸肿,闷着一口气回家。
找对象时,邻居介绍一个姑娘,人品、长相、家世俱佳,只有一个条件,要他做上门女婿。他一口回绝,我这20多年弄不明白身世,还寄人篱下,招到别人家里也是寄人篱下,这种压抑感不行,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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